謝雲山

【伞修】东山

指《诗经•东山》,情感偏喜
山海经主题联文大荒西经篇
大概是伞修的无限轮回梗,只是片段式写法显得没那么虐,本来想写的东西没能表现出来,很久没写了笔力退化,感觉不及以前的
轻微血腥表现、原著人物死亡注意(陶轩)
元宵节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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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之西,有水名饶乐,其岸不生寸草,唯有一木长立。其枝干皮赤,叶青,生于盖山之东,名曰朱木。

苏沐秋躺在朱木一条较粗的枝干上,叼着片叶子,一条腿挂在树枝外边荡来荡去,双眼半睁,整一个惫懒的状态。蓝的透亮的天空上稀稀疏疏地缀着几朵云,略显炽烈的阳光穿过叶间缝隙,在苏沐秋颊侧撒上金屑。
远远传来一声某种鸟类的清啸,紧接着是翼翅振动的声音,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到朱木的树冠顶端。苏沐秋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见一只浅青色的翠鸟,在枝桠间蹦蹦跳跳。
没有见过。苏沐秋想着,又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地儿也没几个活着的东西,天地广大,没见过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大惊小怪什么呢。他把注意力放回那翠鸟身上。
那翠鸟看起来没有多大,喙是浅黄色,虽然不能说是才出生不久,但也不可能已经成年。正想着苏沐秋突然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痛,他浑身一弹,差点没抓住树枝摔下去。
翠鸟叼着一片刚刚从枝头拽下来的叶片,微微歪着头,深绿色的眼睛盯着单手挂在树枝上的少年。苏沐秋硬生生从那两个黄豆大小的眼睛里看出了满满的无辜,但没掩饰住深处的一点得意洋洋。
很好,今天有鸟肉吃了。苏沐秋眯了眯眼。
他当然是不需要进食的,只需要水就可以维持生命。不过偶尔尝尝新鲜事物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苏沐秋抓着树枝狠狠一晃,一个鹞子翻身之后稳住身子,借力往树冠顶端跳。那翠鸟看见他的动作小声“叽”了一下就要飞开,结果被苏沐秋一捞抓在手心里。
“呦毛还挺软的,”苏沐秋恶狠狠地盯着翠鸟,脸色狰狞:“下辈子不要随便拽别人的叶子,记着了没!”
他还想着再说上几句,却忽然觉得手里一空。翠鸟往下一挣,落到了另一根树枝上,变成了一个青衣的少年,年纪看起来比苏沐秋自己还小上几分。
“你刚刚也掐我了,咱两算扯平怎么样?”少年呛咳了几声,随即抬头盯着苏沐秋,眼睛还是刚刚那翠鸟的颜色,只不过更深了些,只在边缘处看得见一点点苍绿。“我是青鴍,大老远从玄丹那边来的,那边待不下去了就想换个地方住,顺着饶乐往上游飞只见到你一个活的,也算是不容易,让我在这住下来行不行?”
苏沐秋冷哼一声:“你刚来就拽我叶子,我凭什么让你在我身上建窝?”
两个少年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一会,还是青鴍先服软。他叹口气:“我要建窝,当然要用你的叶子了,你躺那躺着,我真不知道你是这树……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把自己修出精魄的草木。这树叫什么?”
“朱木。我叫苏沐秋。”
苏沐秋是朱木的树灵,树木到底不能走动,这么多年活的跟地缚灵似的,说不孤单是假的。难得有活物到来,就算不是很讨人喜欢,留着解闷也无所谓。

两人到底还是少年心性,没过多久就混了熟,天天互相嘴炮不亦乐乎。苏沐秋到底还是忍痛收了这么多年他脱落下来的枝干叶片给青鴍,但朱木常青,留下来的实在没多少,最后只能折了几根新鲜的。几根枝干对朱木来说不算什么,伤不到元气,不过疼还是实实在在疼在苏沐秋身上。
青鴍花了好几天在苏沐秋的枝上折腾,苏沐秋便自己躲到本体内修炼疗伤,直到青鴍敲着他的树干把他叫醒。
“哎沐秋,”青鴍看着他,讨好似的笑了一下:“你会结果子不?”
真是自来熟。苏沐秋摇头道:“不会。朱木雌雄异株,我是雄株,不会结果子。”
青鴍看着苏沐秋理所当然的样子,差点把一句“要你何用”呛他脸上:“那你是怎么来的?雌株在哪?这地方连虫子都没几条,难道要我饿死吗!”
苏沐秋盯着青鴍,直到把他盯得浑身发毛才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不知道,‘秉太一者,牢笼天地,弹压山川;含吐阴阳,伸曳四时;纪纲八极,经纬六合;覆露照导,普汜无私;蠉飞蠕动,莫不仰德而生。’朱木是集天地精华而生,才能在这大荒活的好好的,说不定世上就我一个。”
青鴍实在佩服他这自吹自擂和瞎掰的能力,满脸心悦诚服地转身欲走。
苏沐秋叫住他:“哎干嘛去?”
青鴍翻了个白眼:“都说鸟为食亡,你有水就能活,我可还是要吃的。”
苏沐秋一愣:“那……”
青鴍看他呆滞的样子,忽然乐了:“没事,饿不死,少操心吧你。”

大荒没什么活物,更别提朱木身边,双目所及之处根本就只有苏沐秋和青鴍两个。苏沐秋这么些年一直孤身一人惯了,但他没想到的是,青鴍居然也不觉得无聊。
“帝俊的妻子常羲——哎帝俊你知道吧?常羲生了十二个月亮,夜晚亮如白昼。她觉得这样不妥,而且月亮天天起落身上沾了不少污秽,”叶修——青鴍说这是他的名字——跟苏沐秋滔滔不绝地八卦。他们平时也无事可做,叶修就把自己以前听说过的事跟苏沐秋当故事说,“她就开始给月亮洗澡,然后一天只有一个月亮升起,其他的都待在常羲那。”
苏沐秋托腮看着他:“你见过?”
“怎么可能,”叶修嗤了一声,“那个时候我还是一只小鸟仔呢,说不定连壳都没破。”
你现在也是一个小鸟仔。苏沐秋如是想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叶修的耳尖、手腕、脚踝处还有细密的青色绒毛,一看就是化形没有化完全,修为不够。
叶修倒是看出他的想法了,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鄙视道:“少五十步笑百步,你现在也不过是修出灵智,勉强可以凝形,离化形还远得很呢,你看你现在待在这方寸之地……”
“哎叶修,”苏沐秋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拽着叶修往树下一跳,两个人并排躺在树荫下温热的沙地上:“你去哪不好,为什么非要来这鸟不生蛋的大荒?你又不像我是根本动不了,我这儿连你能吃的食物都基本没有。”
叶修双手撑地把自己支起来,抬手在苏沐秋头上敲了一下。
“喂你干嘛!疼!”苏沐秋蹦起来给了叶修一下,却被他躲了过去。
“爰有青鴍、黄鷔、青鸟、黄鸟,其所集者其国亡。”叶修嗤道,“我又不想哪个国家不明不白就亡了,还是因我之故。”
他瞥了一眼苏沐秋:“你想说我不像是会在乎人类生命的?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像我们这种修出灵智的精怪都是要渡劫的,犯下罪孽平时没事,渡劫的时候几十上百道雷劈下来,就等着那时候跟你清算呢。我不是什么象征福禄寿喜的神兽,又不想枉造杀孽,就只能躲着了。”
苏沐秋张了张嘴,好一会才说出来话:“其所集者国亡,你就一个,去哪应该都无所谓吧?你又说是从玄丹山来,难道原本的地方不比我这好吗?”
叶修道:“那不还有一句爰有青鴍、黄鷔吗。我还有个傻乎乎的弟弟,就是黄鷔,名字叫叶秋,我要是不这样偷跑出来,去哪我都得带着他,那就变成其所集者了。我跟我弟啥都不会——听说过坐吃山空吗?”
苏沐秋半晌无言,最后拍了拍叶修肩膀:“饿不死你,实在不行我给你点树汁喝。”
“不用了。”叶修嫌弃道:“太甜。”
苏沐秋:“……”
他果然不该给这个欠揍的家伙半分同情!

整个世界都只有自己和对方的日子过久了,居然也生出来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苏沐秋照例懒洋洋躺在朱木树干上,眯着眼睛看着青鴍觅食回来、翼翅振了两下后收拢,准确地落在树枝上。
平心而论,如果不把叶修那张嘴纳入印象中的话,不论是青鴍还是叶修人身都是十分好看的。沙漠夕阳金红色的余晖缀在青鴍的羽尖,意外的有一种称得上是绚烂的美感。
那轮金乌即将沉入地底,这意味着即将来临的降温。深夜时沙子的温度能够低至零下三四十度,苏沐秋倒是没有问题,不过冻死一个叶修是绰绰有余了。
幸好朱木低处的树枝够粗,虽然没办法让他们两个并排躺着,但是相拥取暖是足够了的。
青鴍化作人身,一个翻身轻巧下坠,落在苏沐秋旁边紧贴着他躺下。
这数百年的时光对于两个寿命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异兽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甚至连外貌都没有几分变化,还是初见时的少年模样。朱木倒是长高了数节,青鴍的绒羽也变得更加厚实,颜色渐深。
苏沐秋扯过一边的绒被——那是这么多年叶修蜕下来的羽毛织成的,虽然简陋但好歹不透风——把两人一裹,夜深露重就全给挡在外边了。
叶修在被子里握了握苏沐秋的手:“睡了啊,晚上别踢被子也别踢我。”
叶修手腕脚踝和耳尖处的绒羽早已褪去,苏沐秋当时还哀叹少了一大嘲讽叶修的把柄,其结果是被叶修嘲作蠢树。
傻鸟……哼。苏沐秋看着叶修的睡颜想。

“回来了?”苏沐秋靠在自己的树干上,看着从树冠上蹦下来的叶修。
“哎。”叶修应,然后落在他身边,抬头和他交换了一个吻。
苏沐秋原本搭在叶修肩上的手慢慢下滑,一路摸到腰那才伸手半扶半搂。两人的吻技都是互相教的,亲起来像是打架也像是缠绵。
叶修撑在身边的手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什么……”他拿起来一看:“叶子?”他掀起眼皮瞄着苏沐秋,“你的?”
暧昧的气氛被这只不解风情的青鴍打断,苏沐秋一声“嗯”里充满了憋屈和不爽:“我拿来吹的。”
叶修扫了他一眼,眼神里略带惊讶:“你居然会这个?”他摆出一脸淫笑,露出一口白牙:“来,给大爷吹一曲听听?”
难得苏沐秋居然没有跟他怼,而是认真地抬起手,给叶修吹了一曲。声音缓缓从他指尖唇边流淌出来,像是望日的月光,淡淡的有种无以言表的迷蒙颜色。说不上技巧多高超、乐谱多精绝,只是一种自然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清灵,不想在这荒芜的茫茫黄沙里,居然能听见这犹如清泉的声音,隐隐约约甚至觉得,身边有风吹竹林的沙哑吟唱。
彼时万物灵智初开,礼乐未成,自傲作“万物灵长”的人类还在奇珍异兽天灾人祸间挣扎求存。苏沐秋和叶修远离人群,未曾习得止忧之乐、止淫之礼,无拘无束惯了。
反正这一方天地间也只有他们两个。
苏沐秋丢下叶笛,在叶修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轻吻。

“你咋回事儿啊沐秋,”叶修抬头盯着苏沐秋略显憔悴、泛着青灰的脸,“看着感觉很不舒服啊,累着了?还是饿着了?我也没虐待你吧?”
苏沐秋有气无力看了一眼叶修:“饿着了,你把自己煮了给我吃怎么样?鸟肉我还没吃过呢,行行好让我尝尝鲜?”
叶修:“……认真的呢,你到底咋回事?”
苏沐秋挥了挥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倒是你别饿着,中午了你不出去吗?”
叶修道:“不还是担心你吗,怕你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出来。”言罢化作青鴍,振翅飞去前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苏沐秋,见他老老实实叼着草茎靠在树干上才作罢。
其实苏沐秋还真是饿着了。他前些天夜里忽然痛醒,支开叶修自己一看居然发现,朱木的主根断了。
朱木从初生到如今已有千年,汲取水分几乎全仗主根,次根完全没办法满足整棵树对水分的要求。苏沐秋现在喉咙干渴有如火烧,朱木的模样全靠他精气神撑着,叶修一走他原本紧绷的神经放松,树叶迅速枯黄凋落,死气蔓延。
罢了,反正该亲的亲了该做的做了,享受也享受的差不多,好歹没有从头孤单到底——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苏沐秋深深看了一眼叶修离开的方向,延绵千里的黄沙,远处影影绰绰有着山的影子。
保重啊,傻鸟……叶修。

叶秋正坐在自己那把简陋的木椅上,左手托腮,右手翻着他那本厚厚的账本。他不像他哥叶修那样天天窝在家里,而是喜欢出门与人类做些贸易——一家有一个会败家的就足够了,多多少少还要有一个能养家糊口的。
他起身到一边泡了杯茶,淡淡的清苦味慢慢灌满了整个房间,斜阳的碎屑打着旋飞入窗棂。
只听“碰”一声天摇地动般的巨响,叶秋皱了皱眉回头看向被撞开的大门:“谁啊,不知道敲……”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哥?!你舍得回来了?!”
叶修脸色疲惫,连黑绿色的眼睛都暗淡了下去,却还是对着叶秋笑了:“这么想我啊?”
换了往常叶秋肯定会对着他那混账哥哥炸毛反驳,但他今天只是看着叶修那难看的脸色,满脸忧虑。他到底还是去拿了个落了厚尘的瓷杯清洗干净沏上茶,趁温塞进他哥手里。
“想啥呢,我没事,”叶修摆摆手,“回来跟你交代几件事,强调一下重要性,怕你傻乎乎的忘了。”
叶秋:“你又要作什么妖?”
“我要去趟地府,找个人,你把你自己看好……”
“哥你疯了?”叶秋满脸愕然地看着他那异想天开的哥哥,“你又不是来人间办事的鬼差,你怎么去?难不成要死了吗?死了也没用啊,地府不收,我们的灵力会把奈何桥撑破的,死了不就是永远消失了吗?”
“话是这么说,”叶修双掌下压示意叶秋稍安勿躁,“你哥我又不傻,当然是把办法想好了再来的,不就是灵力吗,又不难解决。”
“可是你没了灵力就回不来了,只能身入轮回,谁知道你下辈子会转世成什么?”叶秋快被他折腾疯了,“你不会特地过来跟我交代后事的,回来到底是要让我干啥?”
叶修终于把他那吊儿郎当的笑收起来了:“我会把我的记忆和灵力封在我的右眼里,如果我有那个本事转世成人类,你就把眼睛交给我,我心里有数。”
叶秋被他的胆大包天吓到了,他一步抢上去抓他哥伸向自己眼睛的手:“哥!!!”
“没事……”叶修把叶秋的手甩开,指甲直直刺入眼眶,像感受不到疼似的挖下右眼,血流了半张脸:“我好歹也是青鴍,就算没了灵力地府也不敢随便为难我……找不到我就回来,眼睛拿回来我也没什么损失。”
可那你就不是青鴍了,只是一个有点灵力与前世记忆的普通人,妖兽地位全失——叶秋这么想着,最后却只能问:“你要找谁?”
听了这话叶修终于笑起来,说:“你嫂子。”

叶秋再次见到他那混账哥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百年后了。他不知道他哥在这百年内去了哪,不知道他有没有转世成一缕春风、一只灰鼠抑或是其他什么,总之叶修现在变成了一个小男孩,睁着大而狡黠的眼睛抬头看着他。
叶秋得承认,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幼齿的哥哥,看起来满脸无害,比之前那个好多了。
唯一的坏处是,他感觉不到他了。他面前是一团虚无,原本墨绿的深厚灵力消失得一干二净。
“还给你。”叶秋想了想,把那眼珠穿了根红绳挂在小叶修细嫩的脖颈上,“不要送给别人,任何人都行,好好带着。”
叶修抬头翻了个白眼:“我不傻。”言罢他放好那貌似孔雀石的眼珠,踮起脚拍了拍叶秋肩膀,一溜烟跑远了。
叶秋摸了摸自己肩膀上刚刚被叶修拍过的地方。
热的。活的。

陶轩找到叶修的时候,他正倚在他那竹制躺椅上举着本书,眼睛却已经是闭着的。听见敲门声后叶修慢慢悠悠爬起来开门,一手抓着门把一手揉眼睛,脸上带着刚刚睡醒的茫然。
“早啊陶国师,”叶修懒洋洋说,“有好一段时间没见了——”
陶轩先对他点了点头,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滔滔不绝又毫无意义的垃圾话;“叶先生,在下已经找到你想要的‘太一’了。”
叶修端正了站姿,“那真是太好了,请国师等我两天,我收拾一下。”
陶轩:……
他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就等着叶修问“在哪找到”“如何找到”“你为什么就知道那一定是太一”,没想到瞎话都编圆了叶修却给他来了一句无欲则刚。
他们两个笑里藏刀的关系已经维持了好一段时间,叶修没理由如此信任他……难道是他想要独吞“太一”、暗算叶修的心思被察觉到了?
陶轩开始疑神疑鬼。
叶修看着勉强维持脸色不变的陶轩,懒懒丢下一句“不送”便转身回屋去了,独留陶轩一个人站在门外。
现在这样,他也没必要虚与委蛇,请陶轩进来喝杯茶了。
当初陶轩还是个垂髫幼子时,叶修就在人海中与他有过匆匆一瞥。那孩子眼里的光与其说是灵慧,不如说是狡诈更为合适。叶修没放在心上,不想数十年后,当年幼子竟以国师之尊来访,暗色的光笼在眼底看不分明,笑容到算是和和气气。他称叶修为“先生”,无所求却先奉礼。叶修不是不懂欲得先舍的道理,也不是贪那点身外之物,只是那礼单里,明明白白写了有一小块“太一”。
秉太一者,牢笼天地,弹压山川;含吐阴阳,伸曳四时;纪纲八极,经纬六合;覆露照导,普汜无私;蠉飞蠕动,莫不仰德而生。
当初那身在荒漠却满脸意气的朱木,便是如是瞎掰的。叶修不知苏沐秋的瞎话能信几成,只不过事到如今,他几次三番威逼利诱地府,手握判官笔的那位却怎么也不肯松口,不信也得死马当活马医了。
只是他遍读今古文字,却也不知道那“太一”究竟长什么样个样子,不知道它在哪里分布,连它是否存在都不甚清楚。千年流水东逝,灵气稀薄了不知道多少,不想居然在此时得了消息——虽然不知真假。
踏破铁鞋,却不知得来是否不费工夫了。

陶轩的消息到底还是可信的,想来他也没有胆量无中生有地忽悠叶修。
可惜的是,陶轩本人并不可信。
“真是不好意思啊老陶,但是你应该也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吧。”叶修一手拄着却邪、弯着腰虚弱喘息,脸色带着胜利的笑:“千年来我不说兢兢业业,好歹也是下了功夫的,对你一个文臣绰绰有余。要不是我胜了,估计躺着的就是我了?”
陶轩躺在地上,腹腔里温暖的感觉爬满身子,他眼里满是惊恐,张着嘴却终究无话可说。
“陶国师,”叶修居高临下俯视他,“欠你的我早就还清,多年来往,一个碑我总会是给你立的。我寻找‘太一’多年,如今到手,连着十年前的恩,叶某谢过陶国师了。”
陶轩虚弱地笑了一下,血沫从他嘴角冒出来:“想来……我之后,当朝再无国师了吧?”
他没等叶修回答,自顾自说:“也是,当朝所谓盛世本来就是当初用半块太一吊着命,也是时候了……更何况还有你在,青……”
他话没能说完。
叶修就地给他刨了个坑,走到前边去砍了棵再普通不过的树削成棺椁,将当朝最后一个国师的尸体放入。他一边埋一边回答他:“我早就不是青鴍了,老陶——话说回来,你到底是从哪得到关于我的消息的?”
权倾天下的陶国师,驾鹤西游之后果然有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叶修把那块太一揣进怀里,抬眼往北边望。越过重山峻岭、缥缈云雾,他看见有座秃毛山,上边一座简陋的木屋里他那傻乎乎的弟弟在絮絮叨叨地翻账本;再往北去一点,一棵参天古木以堪称是顶天立地的姿态立于饶乐之阳,树干鲜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
他隐隐约约看见——那木头长了新芽。

“傻鸟——”苏沐秋端着一碗泡面叫,看着坐在电脑前毫无反应的少年只好换了称呼:“——叶修!”
“来了来了,”叶修懒洋洋拿下耳机,“今天是哪种味儿等着朕宠幸啊?”
“……”苏沐秋说,“红烧牛肉。”
叶修开始怪叫:“沐秋!我们已经连续吃了一个多星期的红烧牛肉味了!老吃一种味道会营养不良!”
电脑音箱飘出一个沙哑的男音:“一叶之秋你到底对营养不良有什么执念?你这几次忘记关麦我都听你絮絮叨叨这个。”
“卧槽索克萨尔?!我咋又没关麦!”叶修伸手拔掉麦,转过头就见苏沐秋点头。
叶修:“……沐秋你干嘛?”
苏沐秋深以为然道:“我也觉得你对营养不良有执念,换个口味并不能改变它主要供能物质是面的事实,该咋还是咋,吃腻直说不行吗?我也不想买那么多,但那天不是超市打折吗,反正迟早要吃,不买白不买。”
苏沐秋原本以为叶修会跟他争辩,没想到他只是嫌弃地瞄了一眼他:“傻了吧唧的。”
合着不止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而是想撞破南墙继续走了?饿一次不够,还想要几次?
好不容易把你从地府捞上来,遍寻宝物给你改命,你无知无觉也就算了,现在还想糟蹋?
这命怎么着都要算我一半,早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叶修捏了捏苏沐秋的脸:“行了,吃完饭继续打,不然我搞不好得去菜市场顺点什么回来。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想干这种事,所以你还是给我老老实实吃饭吧沐秋,老吃泡面真的不行。”
苏沐秋“啪”一声拍掉叶修那不老实的爪子。

苏沐秋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当然不是给屏幕对面的索克萨尔折磨的,而是他整晚整晚地做他完完全全无法理解的梦。
梦里他坐在一棵树上,放眼望去皆是茫茫无尽的戈壁,也就他身边的这棵树补上了些绿色。
然后……他看见了身被绒羽的叶修。
苏沐秋在看到这个叶修时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他从没见过这么嫩的小叶修——现在的这个叶修完全没有那个那么良善可爱。
他听见自己叫他“阿修”,他们两个整天窝在一起讲他闻所未闻的神话故事,日子虽说平淡,但也不是枯燥乏味。
后来他们就开始黏黏糊糊地亲吻。
苏沐秋看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把自己眼睛蒙起来,然而事实上他紧紧盯着他自己和叶修,连眼都不舍得眨一下。
忽然一种剧痛袭来,苏沐秋忍着那能活活把人痛昏的疼,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同样忍着疼、装出没有事的样子跟叶修道别。
随后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痛苦潮水般褪去。
苏沐秋猛一下醒来,睁眼就看见叶修也没睡,躺在他……怀里。他两只手死死勒着叶修,一条腿架在他身上,叶修看起来连呼吸都有点不畅。
该死,他们俩不是分被子睡的吗?到底是怎么滚成这个姿势的!
苏沐秋瞬间松手:“我真的不知道我睡相这么不好!”
叶修冲他翻了个白眼,问:“你做噩梦了?”
苏沐秋这才发现他满身大汗,不知道怎么和叶修解释:“也不能说是噩梦……”
叶修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那就好。”他说罢从被子里爬出来,在堆满东西的小床头柜上翻翻找找,掏出了一个类似于琼脂的小玩意。
对着苏沐秋怀疑的眼神,叶修道:“助眠的,能吃放心,我还不至于给你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顿了顿又道:“明天的饭我来做,我可不想再吃红烧牛肉面了!”
苏沐秋到底还是老实地咽了:“随你。”
只是苏沐秋实在没想到他一觉能睡上一个星期。等他醒来时,他看见当年的青鴍、如今的叶修眯着一双与千年前别无二致的深绿色眼睛对他笑,胸前原本带的滚圆吊饰消失不见。
“呦,千年的枯木长叶子啦,”叶修对着苏沐秋乐:“朱木,苏沐秋,舍得回来了?”

【END】
秉太一者……:出自《淮南子》
最后天地灵气消散,叶家兄弟的诅咒体质就不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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